半堆糖

【鬼使黑白】岁月神偷(24)

*现代paro,一发糖刀不明!

*已修=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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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对于考试,黑羽向来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管挂科还是补考,只要读到第四年能毕业就行。然而这天上午,就连一向如临大敌的月白也考得心不在焉。

交掉试卷后双双去食堂吃午饭,边吃边聊,最后才发觉一个在说桌球俱乐部,一个在说心理研究所,根本就鸡同鸭讲不在同一个频道。

“没事,你这段时间能吃能喝能睡,考试还考第一名,肯定恢复得特别好,不担心的。”

“不担心,那你说话抖什么啊?”

下午复查的医院就跟学校隔一条马路,脑片和专家号都是提前预约好的,到了直接去拍片就行。现代化医院看病效率很高,下面成片了楼上电脑里直接就能看到,比交了考卷立马出答案还要刺激。

诊室里,老大夫一边读片子一边喝茶,沉默一会儿:“年轻人恢复得很好嘛。”

黑羽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谢大夫,捏捏月白紧绷的肩膀:“我说什么来着?快想想怎么犒劳我爱的供养,只抱一下不行。”

月白嫌他不正经地捅他的腰,大夫用力咳嗽一声:“以为这就万事大吉了?后面恢复期还长着呢。”

嘱咐了七项指示八大注意,大夫开完药,黑羽拿着取药单问:“那他失忆的情况,慢慢也就恢复了吧?”

“失忆?”大夫都忘了这茬,推推金边框眼镜,翻看出院小结,然后又重新调出片子来。

两人对视一眼,月白又坐回诊桌对面,黑羽又捏紧他的肩膀。

“当时猜测能恢复是因为存在脑部水肿等情况,比较复杂,但你看这个地方,现在水肿完全消了,周围也长好了,十分清晰。这样还没恢复的话,就比较难办。”

这说法和黑羽的预想不太一样,他消化了一下,决定还是乐观些:“难办没关系,您说怎么办就行。”

老大夫的目光转向他们,交叠十指又重复一遍:“难办,就是难办。”

医院外的天空清明透亮,春色已深,楼宇间还有燕子剪着尾巴穿梭而过。

恍惚着走出门,黑羽像怕光的夜行动物一样突然停了脚。后面低头看手机的壮汉直接怼他背上:“操,突然停下来要死啊?”

他木然地回头,看到才春天这人就露出一身腱子肉,有些不懂为什么这么健康的人也要来医院。

“你有病吗?”

月白从下一趟电梯里追出来,挤进人群时黑羽已经被推搡到了玻璃墙上。和壮汉做了解释,月白半跪在滑下去的黑羽面前,又上火又心疼:“你怎么回事?我是不是也得给你挂个精神科?”

黑羽低着头不说话,像一条颓丧的大型犬,满脑子里回荡的只有一句话。

“这是记忆区域受到损伤,不可逆转,一般没法恢复。”

没法恢复。

月白扳正他的脸:“黑羽,看看我,跟我说句话?还认得我是谁吗?”

黑羽看向他,目光迷茫:“月白?”

“对,是我。”月白把他拉起来,“别在这儿挡路了,咱们先回学校。”

可他没能拽走黑羽,反而被黑羽一把拉回去。黑羽握住他的肩头,几乎是恳求地,又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地说:“月白,叫我一声哥哥?”

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月白被黑羽的请求弄得五味杂陈,根本不知该怎样安慰。

见他不应,黑羽把他轻轻抱在胸前:“没事……没事。”他闭上眼睛捋月白的长发,捏捏他的后脑,柔声道,“那我们回家吧?对,我们回去搬家。”

黑羽的精神显然不太稳定,月白只有打车带他回去。推开老房子的门,无数尘埃在黄昏的光柱里飞舞。黑羽摆正上次掉的纸箱,将抽屉、柜门一扇扇打开:“你看,这些都是你以前用过的,来,往箱子里装。”

月白跟他身后,挨个把门又都关上,踩着一地杂物过去抓住他的手腕:“等会儿再搬,黑羽,你坐下,我想跟你说会儿话。”

黑羽充耳不闻,坐在纸箱边打开一本相册:“你还记得吗?咱们小时候没什么机会拍照,第一张还是小学入学的合影,你看,你把咱俩剪下来贴一起了。其实合照都特别小,咱俩又长得像,连谁是谁都分不清。”

又往后翻了几页,塞到月白怀里,黑羽又捡起一本书。

“还有高中课本,考完试我就扔了的,但想起来里面有你的笔记,又从垃圾箱捡回来了。整个三年我就跟你们平安高中的编外学生似的。你看,是你的字吧?”

少年的字体连笔锋都是圆润的,除了知识点还有几句青春期暧昧疼痛的歌词。月白很不忍心他这样,合起课本放到桌上:“黑羽……”

他们面对纸箱席地而坐,直到天黑黑羽都没有停下,小小的房间被满满的回忆撑得要爆炸,月白被他失控的情绪压得要窒息。

“很晚了黑羽,我带你去吃饭,然后就回学校吧,好吗?”

黑羽从床下勾过一只篮球,在指尖上转起来,眼睛亮亮的:“刚上高中那个学期你偷偷摸摸去酒吧打了一个月的工,我正打算去找老板算账时你突然送了我这个篮球,说是生日礼物。你知道吗?当时我真恨不得插根香把你俩一起供起来,一次都没舍得打过。”

球从指尖滑下,黑羽问:“想去天台打球吗?”

他拉着月白上去,像个莽撞的小豹子。夜风中月白裹紧衣服:“改天再打好吗?我想回去了。”

“咚咚”声响起,黑羽站在三步以外把球弹向他:“来,先过几个。”

月白勉强陪他过完球,黑羽绕着他跑,兴致勃勃让他跟自己抢球:“哥哥让着你啊,我用左手。”

月白站着不动,只有黑羽往天台边上跑时他才跟过去,用身体挡在对方前面。黑羽以为月白被勾起了兴致,一直沿着边缘运球,还时不时做几个高难度动作。

感应灯每过一分钟就暗下去,又被运球声拍亮,对面高楼的灯光也照过来,黑羽好像在泛青的天边走钢索。

太危险了,月白终于忍耐不下去,环住黑羽的腰把人往天台里拖:“够了!不要再这样玩了!”

水泥地年久失修,一处坑洼让月白带着黑羽一起向后倒去,这时黑羽又反应极快,转身捞住他一拧劲儿,把自己垫在了下面。

“你没事吧,有没有磕到头?”月白从他胸前爬起来,却被黑羽按回去,耳朵下方正是他急促的心跳。

“嘘……别说话。”

篮球碰在铁门上,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天台上安静下来,灯灭了,再也没有亮。

黑羽一手搭在月白腰后,一手摸他的头发,胸膛的起伏渐渐平缓下来。慢慢闭起眼睛,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了:“你听,有火车的声音。”

月白的脸烧得滚烫,侧着头,只能看到一角暗蓝的天空。他竖起耳朵,除了楼下传来的炒菜和电视声什么都听不到:“黑羽……”

黑羽收紧手臂,夜空下一条银亮的轨道浮现在眼前:“看到了吗?还有棠梨树,都开花了,白色的小花,很香。火车开过去,满天都是棠梨花雨,花瓣落在轨道上,落在你身上。”

他深深吸一口气,有风吹过,吹得声线颤抖。

“我抱着你,你说,让我跟你回家。”

回学校的路上,月白神思昏沉,眼前总有白色的花瓣飞舞,等醒过神时,已经坐在宿舍的书桌前了。

妖狐挂断电话,拖把椅子过去:“我刚和狗子说咱们明天去庆祝考试结束呢,你怎么样,复查没问题吧?”

月白点点头说了个“好”,从书架上抠下个牛皮本来。

妖狐跟他搭话:“这是什么啊?”

他一页页翻着,也不知有没有在看:“大概是……我再也拿不回来的东西。”

妖狐还想再问什么,却只听“呲啦”一声,手中的牛皮本被猛然撕成两半。

房门被风吹合,钥匙插在门内锁孔上,黑羽只能蹲在厨房里出神。

关不拢的水龙头滴答滴答,他拿个铝盆放在水槽里接着。

十年前的早晨,他也是站在这里看着妈妈拖着箱子走出楼道,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

第二天晚上爸爸也走了,出租车扬尘而去。

那一天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解脱。

后来上了高中,来找三尾的男人渐渐少下去。可没清净几年,三尾也走了,他眼看着她被抬出身后这扇小门。

他们都走后,他却回来了。

那么月白呢?还有可能和他一起回来吗?

月白中邪一样将本子撕得粉碎,封面和封底彻底分家,被狠狠掷在地上:“为什么会想不起来!明明都认真看了,为什么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妖狐再一次被他吓得六神无主:“没事没事,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你怎么样你哥哥都爱你!我也爱你!狗子也……妈的狗子爱我了,但他也关心你!”他抢救出仅剩的几页纸扔到自己床上,心说这到底是怎么了。看到月白发红的眼眶,“我靠”一声又赶紧抱住呼噜毛,“别哭别哭!我天,我天!我他妈可怎么办……黑羽这混蛋死哪去了……”

“你别找他!”月白执着地不让妖狐碰他,双手撑住额头,“你知道吗,三尾走的那天,他靠在我肩上哭,可我一点点难过都感受不到,我甚至连陪他一起掉眼泪都做不到。”

“他说‘你归我了’,我听不懂,他说‘是你先亲我的’,我也听不懂,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怀疑,我真的是他要找的人吗?”

“可是别说他了,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

发泄着压抑已久的心事,月白渐渐平静下来,止住眼泪后去捡地上的碎纸片。刚才他被对自己的怨恨冲昏了头,这会儿冷静下来,只觉撕碎的一片片都是自己的心。

“妖狐,我永远不会想起来了,他看见我只会伤心,我也……不想再见到他。”

他把碎纸片捧在手里,这哪里是一千零一个小故事,这分明是扎在他和黑羽心上的一千零一根钢针。

巷口的小卖部里,老板坐在电视机前,目不转睛摆摆手:“拿吧拿吧,抽完一起算,别影响我看比赛。”

黑羽拆开包装磕出一支烟,笑着说“成”。视线落在比赛画面上,脑海里却回想起某个深夜的酒吧,月白坐在他对面把酒一饮而尽的画面。“黑羽,让我追你好不好。”

比赛结束是凌晨两点,他多拿了一包结账走人,面朝墙壁靠在巷口的电线杆上,打了个电话。

胸口一传来震动月白就接了,鞋也没穿就跑到阳台上:“黑羽?”

黑羽轻轻应了一声,提着手机看自己的影子。

就算再也不记得又怎样,才分开没几个小时他就想月白了,就连听听声音都心尖酸胀。

月白控制着情绪问:“你还在家里吗?晚上冷吗?”想起医院走廊里的背影,忙道,“你又在抽烟了?”

黑羽苦涩地笑,把烟头摁灭在对面墙上:“没有。”

没有个屁,这两个字就跟是从撕裂的声带里硬挤出来的一样。但月白的嗓子也哽住了,只能安安静静地听手机里传来的呼吸声,很轻,很急,像扑在他心口,痒得他狠狠揪住了衣襟。

沉默很久,黑羽声音低哑地叫他的名字。月白赶紧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两只脚在瓷砖上冻得站不住,他也顾不上了。

接着,通讯又像是断了般静默了半分钟,黑羽才又说了句什么,整个虚成了气声,尾音还散了,但月白还是明白。

医院里黑羽也这么恳求过他,那时他还不懂,说错了。

他说的是,“月白,叫我一声”。

月白捂住话筒,心里在犹豫,可嘴唇却颤抖着发出声音。

“哥哥。”

黑羽耳中响起轰鸣,唇角艰涩地弯了一下,挂断电话,按着太阳穴缓缓在墙边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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