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堆糖

【阴阳师全员】情人节送蓝票(完)

*主全员,有狗崽,酒茨,黑白。

*小甜饼,情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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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情人节送蓝票。

这个谣言不知是从哪道墙缝钻进来的,随风潜入夜,一个晚上的功夫就吹遍了寮里式神的耳朵,最终在太阳升起前,整整齐齐地折成小方块,和寮办的祝福一起塞进了一只信封里。

我的左手中是今天的签文,而右手中,就是那封装有蓝票的信了。蓝票分量不重,却是寮里不可多得的宝物,因为每一张崭新的蓝票,都是一个崭新的希望。

我安静地站在院子里,安静地等日升月落,等寮子的主人——安倍晴明起床。

其实……不安静,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寮办在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可是连个最业余的CV也没舍得给我请呀。

对,我就是站在院子里,每天起早贪黑给你们送信的小纸人——那个没有脸,没有声音,没有名字,也没有存在感的家伙。

虽然我只是个小龙套,不过,我们小纸人家族可是十分庞大,拥有悠久又光荣的历史,整个平安京会有繁盛的今天,我们家族在其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我只消说一句话,相信你就能明白——

不论是暴击上万的大妖怪,还是20级就要喂掉的狗粮,他们最早,都是从我们小纸人变来的。

想起来了吧?一张蓝票,一句咒语,“嘭”地一声,小纸人就会变成各式各样神奇的式神,各显神通,为了平安京而战斗。

所以,别小瞧了我们小纸人,我们身上,可是蕴蓄了无数种可能呢。

虽然这样的宣言由一个连狗粮都算不上的家伙说出口,是不太有公信力,但一度,我也是曾扼住过命运的咽喉的。

那天,我被晴明放在桔梗印正中,正心潮澎湃地准备迎接未知的一千种命运,院子的门忽然响了。那一刻,晴明忽然有了新主意,“啊,好像这里还缺一个收快递的呢”,于是,阴阳师大人那伟大的手指轻轻一挥,命运的马车就骤然拐了个急弯,从此,寮里少了一个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式神,而多了一个不起眼的——

送信的。

虽然,在风云诡谲的平安京里从事这样一份无足轻重的工作,这绝不是我最初的志向,可我又拿自己那恪尽职守的性格毫无办法,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容忍有人在晴明之前擅自将信件拆封。

即便是那么想拥有一张蓝票、重新回归式神行列的我,也是不行的。

 

2.

情人节的早上,天空中飘着一团团粉红色的云朵,甜得能拧出金灿灿的蜜来,空气里也馥郁芬芳,看来,确实是一个浪漫的好日子。

可这样的日子对于单身且工作繁忙的我来说,却没有任何不同。

当我从瞌睡中醒来,重新拿起信件时,式神们已经起床了。他们一边问早一边走到院子里,和往常一样晒着太阳,谈天说地。

“你早呀,孩子。举着信封站了一晚上,很累吧,要不要帮忙呀?”

这天早上,第一位和我打招呼的式神是姑获鸟。她一身华裳,却不爱红妆爱武装,自来了寮里后,每天晨起都要在院子里练伞,可最近她似乎遇到了瓶颈,在跟络新妇聊天时,她曾遗憾地说过,只要再用蓝票换来一只姑获鸟,她的天翔鹤斩就一定能突破到第五重。

所谓帮忙,多半是想要独霸蓝票,拿去给她练功的。

我可是要成为大妖怪的小纸人,不想变成姑姑的口粮。

这样想着,我牢牢地护好信封,转了个身,头上的小红缨左右摇摆地拒绝了她的美意。

 

3.

第二个跟我说话的是妖狐。

这是个游手好闲,吃粮不管余事的主儿,借口自己突突无力,理所当然地退居了二线,日日当着我的面在院子里招蜂引蝶,鲤鱼精、萤草、山兔,甚至是神乐,天底下就没有他不敢摧的花。有种族天赋加成,他对谁都游刃有余,可至今却还是单身公害一枚,甚至大言不惭地声称,“若是小生有了主,那要打碎多少小姐姐的心呀。”

我不爱跟这种油腔滑调的家伙打交道,却又不得不在他路过时扯住他的尾巴毛。

他停下脚步,回头张望了一会儿,才低头瞧见了我。百般不情愿地,我从一叠信封里翻出一只写了“妖狐”二字的,抛到他手里。

“哎呀,又是给小生的情书吗?已经连续第十天了呢,也不署名,会是谁呢……”妖狐的眼角不动声色向树梢瞄了一眼,然后在我面前蹲下,笑得甜腻腻的,把我捧到手里,“送信的,你说……这个只敢在背后觊觎小生的美貌,却连面都不敢露的胆小鬼,到底是谁呢?”

分明没有鼻子,我也要被他身上的甜香熏得晕倒了。废话,作为院子忠诚的守护者,一切重要信息的来往枢纽,我当然掌握了这个寮里所有八卦的核心要点!可是,谁让我只是个没有CV的小纸人呢?何况,要让那位风姿绰约的大人栽在这游戏花丛的登徒浪子手中,那我可太于心不忍了,所以,抱歉了,我才不会出卖每天晚上乘月而来,从天而降,把情书混进其他信封里的那位大人呢!

妖狐显然也明白,他是不可能从一个没有嘴巴的小纸人那里得到答案的,于是,今天的他也和往常一样,看都没看就把情书撕了个粉碎——即便是为了迎合情人节而折成了千纸鹤的形状,他也一点不稀罕:“小生才不需要这种不顶用的心意呢,还是小姐姐们的笑靥更美丽,对不对?”他说着,目光在寮办的信封上来回打量,折扇一下下点着下巴,“让小生猜一猜……这次跟在晴明身后出来的,会是哪一位小姐姐呢?”

我赶忙把那封信藏了起来。

如果要我变成小姐姐什么的,被这只臭狐狸糟蹋,那还不如成为姑姑的口粮呢!

妖狐甩着大尾巴,款款地朝着蝴蝶精去了,他才没走出多远,忽地就从地面旋起一阵风来,把撕碎的千纸鹤吹得纷纷扬扬不说,樱花花瓣也簌簌落了一地,我抬头望去,只见一根树枝颤颤巍巍地摇,就像有一只大鸟刚刚从那里飞离。

“哐当”一声,我吓了一跳,收回目光看去,只见一根小扫把倒在地上。就在那小扫把边上,我的同事正呆呆地面对着满院子的碎纸屑和樱花瓣站着,头顶的小红缨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脑袋上。

如果他有五官的话,我想,此刻一定是一脸沮丧。

 

4.

之前忘记介绍,在院子里还有一位和我同病相怜的同事,他和我一样,也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小纸人,比我晚来那么几刻,平日负责打扫卫生。

直到第四节我才提起他,你们便知他是一个比我还不重要的角色了。

我虽然没能成为强大的式神,但至少能不时地跑跑跳跳,和真正的式神们打打交道,没有信件时,还可以坐在地上休闲地晃我的脚丫。而他就倒霉多了,要一刻不停地摇动小扫把不说,出于工作性质,还不会有任何人和他搭一句话。

所以,即便我的日子灰暗无趣,但和镇日只能机械地重复同一个动作的他比起来,还是自由多了。

现在,他正在满院子奔跑,试图在还未平息的风里把碎纸片和花与尘土重新扫拢在一处,那笨拙地挥舞着小扫把的身影毫无怨怼,勤勤恳恳到让我生出了逗弄他的心思。

这么死板的工作,他还能做得如此投入,身为一个光荣的小纸人,你的远大抱负呢?

于是,我跑到他扫好的一堆花瓣前,吸足了气,“呼”地把它们全部吹散。

他看到了,在不远处愣了片刻,便拖着小扫把奔跑过来。面对如此恶劣的行径,我的这位同事竟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而是乖乖地把花瓣又扫回我面前。

我很不服气地一跺脚,跑到一边,两手抓着信封,又把碎纸片扇得满地乱飞。

就这样,他离开了花瓣堆,又迈着两条小腿追着碎纸片跑。

几次下来,不论我把他的工作成果搅和得多么糟糕,他都没有对我做出摔扫把,或是上来揍我一拳的愤怒之举,直到从他的乖巧中体会到一点讨好的意思,我才恍然发觉,只怕他还以为这是在陪着我玩呢。

于是,我更生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哼,像他这样的软柿子,就算有了变成式神的命,撑死了也就是个六星帚神吧!

 

5.

到了情人节的中午,院子的门才被一脚踢开。我以为是晴明终于回来了,正打算把装有蓝票的信封举过去,然后趁他不备,偷偷遛进召唤屋,重新站在桔梗印的中央迎接命运时,却遗憾地发现来者不是能改变我人生轨迹阴阳师,而是茨木童子。

他身后跟着山兔和神乐,这个时间,应该是斗鸡回来了。

我的志向,就是成为茨木童子那样一拳干翻全场的大佬。

他本身天资就高,又是举全寮之力养大的大式神,自他来后,觉醒碎片是他的,皮肤劵是他的,好御魂是他的,黑白红蓝蛋也都是他的,斗鸡场上,他与山兔二人一拉一抓,积分就到手了,连一度炙手可热的大天狗都扇扇翅膀,退休养老。

按说,这么个众星拱月的大式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我却从没见他笑过。

寮办的信封已经被我举得好高,想必茨木童子一眼就看到了。不过,大妖怪就是大妖怪,不会像妖狐那种中看不中用的小式神,对区区蓝票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行色匆匆自我面前掠过,进了房,没到一秒钟,又行色匆匆回到了门口。我爱豆果然是我爱豆,就连对我视而不见的模样也那样威风。

只见他衣服都没换就坐在门槛上,在门口铺了一方布,像个摆摊的那样在布上摆了一套新衣服,铠甲金光瓦亮,衣服旁是一套觉醒碎片,一套六星轮入道,和寮里所有的黑白红蓝蛋。

然后,他掏出了那只连摆了四十八天的破碗。

我不知这寮里的第一片酒吞碎片是怎么来的,但只要少一片,碎片就永远只是碎片而已。

没多久,他的挚友酒吞童子就打门口路过了,他看到门槛上落魄的茨木童子,便停下脚步。

“嘁……堂堂罗生门之鬼,竟然沦落至此,真叫本大爷瞧不起……”

风把这几句奚落之语送到我耳朵里,我忿然作色,连信封也不要了,凑过去就要给我家爱豆下场掐架。

可我的爱豆,那是个世界上最单纯,最善良,最无害的式神,他扬起那张小天使一样的脸庞,对顶顶讨厌的臭酒鬼说:“吾友,今日也见到你了,真是美好的一天。”

面对这样温柔的声音,那个一身冷冰冰的铠甲——就是我爱豆刚刚摆出来的那一套——的家伙,竟变本加厉起来。

“哈,看了你这张懊丧的脸,本大爷可是会倒霉一整天的!真是……还是在情人节这么个日子里……”

不行,我忍不了,我要截图,我要挂人,我要抢过小扫把,把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黑黑扫地出门!

虽然他本来就站在门外。

“吾友……”

我爱豆话没说完,那酒吞腿后就跳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

“这是我的挚友!你不许叫!”只见一个和我爱豆一个模子,却小了几号的小茨球张开双臂,虎虎生威地拦在酒吞的脚腕子前,仰着肉嘟嘟的小脸,端的是凶神恶煞,“不许骚扰我的挚友!你喜欢,找你的挚友去!”

……这一下子,我就不知道该帮谁了。

门外,酒吞把小茨球拎起来,摆在肩头坐坐好。小茨球像是被回护的小犊子那样得意洋洋地晃着脚丫,冲我爱豆扒眼皮,吐舌头。

嘿呀我这个暴脾气!我一把挽起袖子——虽然他们并不存在。

酒吞在我吃人的目光中——由于没有眼睛所以也很难被发现——带着茨球走了。三步后,又顿了顿,从腰带里拿出个什么,施舍一样扔进了我爱豆的碗里。

酒吞童子,是隔壁寮的酒吞童子。

一墙之隔,隔壁院子里的酒吞童子多得能组一个足球队,可是,那么多那么多的挚友,每一只身边都有一个小茨球,没有一个,能来陪我爱豆过这个情人节的。

隔壁的八百比丘尼进来,说见着神乐回来了,要找她一起去打百鬼。门就只有那么窄窄的一道,她穿着长长的裙子,不留神就带翻了茨木童子的碗。

而我爱豆呆呆坐着,抱着没有人穿的铠甲一动不动。

见他这般黯然神伤之态,我没有心也要心碎了,那一刻,我就在心里暗暗决定了,将来要成为哪一位式神。

就在这时,我的那位碍手碍脚的同事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从变成酒吞童子的美梦中拉回了冰冷无情的现实。他用小扫把将八百比丘尼踢翻的碎片往我面前扫了扫,又指了指睹物思人的茨木童子的背影,看样子,是想用这些东西来让他高兴一点。

我不禁弹他笨笨的脑壳。他怎么会明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茨木童子不快乐,是因为他想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只属于他一人的挚友,而不是这些连小纸人都不如的碎片呀!

 

6.

茨木童子低落的情绪显然也感染了寮里其他的式神。他们围在召唤屋门口,七嘴八舌地想办法。

大天狗大人向来信奉多说无益,穿过人群朝我走来,用一双冰蓝的眸子看着我:“蓝票交出来。”

他和茨木童子都是大式神,而且算是斗鸡场上的前后辈,关系最好,我一下就猜到他想做什么。但是不行,且不说只有晴明才能从我手里拿走信封,就算把蓝票给他了,他也不会召唤,就更不一定能召唤出酒吞。

我怕他毁了我的希望,把信封抱在怀里就跑。

他却不追,回到了召唤屋边。

“虽说再过个两天也就能凑齐了,可是,今天是情人节呀,谁舍得看那位大妖怪孤孤单单的呢?”

“好像最近神龛里有兑换酒吞童子的活动,御札还差一点,要不……咱们凑凑……”

毕竟茨木童子为寮里出力最多,而且有了他后,晴明就不再培养新的式神了,大家都从狗粮的阴影里走到了阳光下,因此,对他便格外感激,现在要为了他献出生命,也不算强人所难。

但人选又拿捏不定,大家眉来眼去的,最后,目光聚拢在百无一用的妖狐身上。

眼看闸刀悬在了脖子上,妖狐把金色眸子倏地一抖,连连摇头:“不是小生惜命,只是若牺牲了小生,多少小姐姐们要心碎呀,小生怎么能行这般摧折美人心的无情之事呢?”

这巧言令色的狐狸仗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与众式神舌战,正当这时,大天狗大人抬脚迈向了神龛。

“别争了,我去。”

这么一来,连我同事的小扫把都吓得脱了手,大家都像被雪女冻住了一样,寮里寂静无声。

“大天狗大人,谁去也不能您……”

大天狗抬手打断了这句话,他的眼神扫过小手指悄悄勾在一起的桃花妖和樱花妖,扫过把青坊主护在身后的夜叉,抱头彼此交代遗言的孟婆和山兔,和虽然没站在一起却用警告的眼神互相盯着的三尾和雪女,最后,他孤独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把妖狐这个众矢之的拢在柔和的注视中,诀别一样笑了笑:“我去。”

我去!去你个大头鬼啊!那一刻,我真恨为什么自己是个没有CV的哑巴,不然,我就可以昭告天下,至少,我要让那个每天都把别人的真心撕得粉碎的小混蛋知道——

“你去,现在就去,今天你去了,明天小生就去和鲤鱼精小姐结婚!”

妖狐摇着折扇这样接了一句。虽然他还勉强维持着一贯的翩翩风度,可我看得真切,那双藏在折扇后的嘴唇,和持折扇的手,分明在愤怒地颤抖着。

这威胁没能引起大天狗的波澜,倒是吓得河童先生当场就跪了。

“莫非,你有更好的方案?”大天狗淡淡问道。

妖狐把折扇狠狠往手心一拍:“没有,所以小生让你去,你前脚跨进神龛了,小生后脚就把你写的那些腌臜东西贴到公告栏上去,不仅要本寮的人传看,小生还要誊抄千张万张,装订成册,”说着,妖狐发颤地拿折扇朝我一指,“让这个送信的,送得全平安京每寮一份,给大家当成斗鸡攻略那样时时背诵,看看清冷孤高的大天狗大人,是怎样一个胆小如鼠,还自以为是的大情圣!”

他撂完这些话,院子里又陷入了新一轮的寂静,不过这一回,安静的空气中夹缠了一丝说不清的暧昧气息。

式神们都等着看这场争执如何收场,我为大天狗大人送了十天的情书,虽然厌恶妖狐,却也很想知道他们到底会落得个什么结果,可这时,有人在敲院门了,我不得不离开去开门。

回来的是协助八百比丘尼完成了百鬼夜行的神乐,她丢了一个包袱给我,就坐到树下歇息去了。

“大天狗大人,小生言尽于此,您请便吧。”妖狐恢复了他游刃有余的模样,态度疏离地一鞠躬,回身要朝自己的房间去。大天狗回了神,情急之下竟然当众要去拽人家小手:“狐狸!”

“别喊小生!”妖狐这么没好气地撇了一胳膊,和我擦身而过。不过这时的我,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再去关注这两个口不应心的家伙了,我在式神们脚下跳来跳去,可他们纷纷谈论着刚才的八卦,直到我抢过那个笨蛋的小扫把,用力往地上一摔,他们才闻声注意到我。

然后,欣喜若狂地发现了我捧着的那片砸来的,珍贵的,第五十片酒吞碎片。

 

7.

好了,这下变成酒吞童子去宽慰我爱豆的梦想彻底破碎了。茨木童子终于在情人节这天的黄昏得到了只属于他的挚友。刚成形的酒吞瞬间就身披铠甲,能在斗鸡场上与他比肩作战了。但我爱豆这个人,性子古怪,比起打架,似乎更喜欢酒吞童子打他。

反正,大妖怪的心思,我是不太琢磨得透的。酒吞童子只出来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就被茨木童子勾着脖子拖回房中了。要我说,真是浪费了情人节这么好的日子,两个大妖怪在房里一直打到了深夜,直到月上柳梢头,还能在房门上看到他们你叠着我,我叠着你的胶着身影。

我也学着影子的样子,扑到拿小扫把的笨蛋身上。他“吧叽”仰摔在地,小红缨歪在脸侧,看起来呆呆的。

奇怪了,他也没发出房间中的那种让人害臊的声音啊。

还好我没变成酒吞童子。

被我按在身下的小纸人歪了歪头,应该是摆出了一副不解的表情,或许,还会眨一眨眼睛。

那一刻,我突然有点好奇,如果他有眼睛,会是像妖狐那样魅惑的琥珀色,还是大天狗那样纯净的天蓝色呢?

 

8.

就这样,直到情人节只剩下两个时辰了,晴明都没有回来拆寮办的信封,于是,蕴藏了我命运的蓝票,也一直好好地被我攥在手中。

信没有取走,我就只能站着,这非常累,即便纸张没什么重量,可一天下来,我的膝盖也要不会打弯了,这样想着,我望向那柄摇动的小扫把——他天天都这么站着,不知疲不知累,傻乎乎还怪心疼人的。

——要不我给你扫两下就当活动筋骨了。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我没说出口的话又憋回去了。大晚上的,有对象的都回房了,没对象的也不在院子里杵着落单,开门的任务又落在我头上。但我还没走近呢,叫门的就换了一位似的,因为那可怜的门板被直接一脚踹开了。

“人呢?我可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溜进来的!”

我脑袋都还在带起的旋风里晕着,鬼使黑大人那把鼻音浓重的男中音就吵吵开了。

还是他弟弟温文尔雅,一边进来,一边给姗姗应门的神乐说明来意——

“真是抱歉,打扰了,”他持着幡旆一欠身,“今晚,阎魔大人着我们二人护送一批婴灵投胎,行至此处,不慎让两个小鬼逃脱了,鬼使黑说是进了院子里……”

他还没说完,那位急脾气的鬼使就从樱花树后一左一右揪出来两个半透明的小小影子。他们被远远分开,手还拼命地要往一起拉。

我和我的同事被远远支开,留给他们三堂会审的空间,不过,我听力灵敏,还是捕捉到了些许信息。

原来这是两个婴灵本是一对兄弟,可是这次投胎却安排他们转生去两户不同的人家,他们不愿就此失去对方,路过这间院门口时,看到里面有两个小纸人,便临时决定,就算是投身到小纸人身上,成为式神,成为妖怪,也不要被分开。

他们哭哭啼啼地说完,我震惊又感动,只是他们的算盘打错了,纸人变成妖怪,需要的是蓝票,而不是灵魂呀。

不过好在,他们遇到的是善良的鬼使白大人,一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但紧接着,我就被自己打了脸。

“即便这样……冥府的规矩也不能变,如果你们不投胎,就会有两户人家失去孩子的。”

我差点忘了,鬼使白大人虽然温柔,但也是个认真工作的人呐。

他的同伴,那位膝头横放镰刀的鬼使开了口:“你还是原来那个较真的性格呐……要我说,今晚投胎的婴灵没几个能顺利生出来的,我们不如就放他们一马,反正阎魔也不会查这种小事啦。”

鬼使白摇摇头,却不是否认鬼使黑的提议,而是对他的态度有所不满:“……你总这幅随心所欲的态度,所以我才不放心把工作交给你一个人啊。”

“不放心,你就一直看着我,守着我啊。”即便神乐在场,也不妨碍鬼使黑毫不避讳地把鬼使白的肩膀揽进怀中,“呐……看到他们,就像看到死死拽着手,不想被死亡分开的我们一样,你心里一点触动都没有吗?”

这时,我看到鬼使白大人稍稍推开了鬼使黑大人一些,别开的脸上先是微忿,继而又转红,“我只觉得肉麻……”他这样的表情,在大天狗大人追妖狐时,也在那小崽子脸上出现过。嗯……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怪怪的。

“私纵鬼魂,被阎魔大人发现,是要被惩罚的……”

“嗯……这倒也是啊,做哥哥的怎么能拖累弟弟呢?”鬼使黑说着,把自己扎头发的红头绳扯了下来,一撕为二,扎在那两个灵魂的手腕上,“那就只有这样了,有了红绳,即便你们投胎到不同人家也可以找到对方。嘘……这可是作弊哦,别给别的婴灵看到。好啦,放心投胎去吧。”

我想,这倒是很完美的解决方案了,可心思百转的鬼使白依旧面露难色,追着带两个小鬼离去的鬼使黑道:“不行,鬼使黑!你是要一个人接受惩罚吗!”

鬼使黑停在门口,回过神来往里一勾大拇指:“情人节,你怎么能做棒打鸳鸯的事呢?你看,连那边的纸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呢。”

临走了还突然点名,我一个激灵,吓得紧紧抱住了我的小信封。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我和旁边的笨蛋凑一对,我整个手脚都不自在了,转动僵硬的脖子,偷偷摸摸地看了旁边的他一眼。而他还在低着头,一下一下兢兢业业地扫地,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我有点生气。被人乱点了鸳鸯,他都不能看我一眼,做出点该有的羞涩反应吗!

这么木讷,这么呆傻,我才不要跟他凑一对呢!

 

9.

那对鬼使走后,我就陷入了对我同事的怨怼之中。扫地就那么有趣吗?天天扫,月月扫,这院子哪来那么多灰,灰能有我好看吗!我的小红缨那样红,我的身体那样白,我……

我抢过他的小扫把,一根一根地拔扫把毛。他站在一旁,头顶的小红缨委屈地晃来晃去,像条不知做错了什么的小狗。

终于,晴明的蓝袍子从门口闪进来了。他走路东倒西歪,像是喝醉了,源博雅扛着他的一条手臂把他半抱在臂弯里。

我想起了在脑袋里盘桓了一整天的计划,一把丢掉了小扫把。

我激动!激动完了是慌张——晴明是个急性子,有了蓝票就会立刻召唤,在计划里,我应该在他拆开信封,看到蓝票之前,就爬进召唤屋里,在桔梗印中间准备好,而不应该在这里傻乎乎地举着信封,再一次与我光明无量的前途失之交臂!

我急得团团转,想就这么扔下信封跑进去算了,可如果没有小纸人送信,晴明一定会起疑的。

这时,我的那位同事终于肯把心思从他的小扫把转到我身上了。他走到我身边,温和地拿过我手里的寮办信封,学着我的模样把它高高举过头顶。

他扭头看了看我,像是在问——你看,我学得像不像?

这一刻,他整个单薄寡淡的身体在我眼里散发着无穷的智慧之光!对,所有小纸人,都是一样的。少了送信的,晴明会发现,但他,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可有可无的扫地工而已。

我兴奋得甚至想抱他一下,可晴明眼看就要过来了,于是我也只是深深看了他高举信封的小小身影一眼,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去了召唤屋里。

站在命运的中央,我心如擂鼓,难以平静。果然,晴明很快就叫醒了神乐,双双跨进了召唤屋,在发光的桔梗印两旁,面对着我席地而坐。

看来,我同事李代桃僵的计划奏效了。

于是,我顺利地迎来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我回想起站在院子中的岁月里,无数次看到的场景——晴明和神乐进入召唤屋,外面,式神们一颗颗殷殷期盼的脑袋紧跟着凑上去,沿着门缝一路向上。

万众瞩目,每一个小纸人都会把这当做最光辉的一瞬。

虽然大多数时候,跟在晴明和神乐身后出来的式神会让那些脑袋一哄而散,在看不到的角落惋惜“又是驰骋于大草原上的一天”,但偶尔,他们也会带出姑获鸟、惠比寿这样斗技场上的得力干将,或是青坊主、烟烟罗这般只是站着就能把庭院妆点得焕然一新的漂亮新式神。

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

天晚了,这一次召唤,没有引来任何式神的围观,不过我不介意。你能想象一个胎盘即将修炼成人的喜悦吗?我想,就是我现在这样的。

晴明和神乐在为召唤做最后的准备。我站姿端正,背挺得笔直。在这个寮里蹉跎了这些时间,我终于也要迎来自己的破茧成蝶了。

蓝票夹在了晴明的手指间。

就在这时,召唤屋的门被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本以为是哪个夜班无聊的式神来看热闹,不过,窄窄的门缝里是一线暗蓝的夜空,正看到当空而过的银河。没有任何一颗脑袋来填充那一条长长的暗蓝色,我的视线有些失望地向下落去,却在低矮的门槛上,看到了一个孤单的身影。

我的同事,那个只晓得扫扫扫的小纸人,正扒着门边,探了半个可怜兮兮的身子出来,躲在外面悄悄地看我。

如果他有眼睛,现在,里面盛着的会是羡慕,嫉妒,还是不舍呢?

如果他有嘴巴,现在,他会对我说“你这个叛徒”,“你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还是“祝你好运”呢?

同样的纸人,会变成不同的式神,这就是家族里流传的“同人不同命”的谶语,可他们从来没告诉过我,即便是还没有被召唤的纸人,也是同人不同命的。我就要走了,去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式神,而他,从此,他就要一个人独守庭院,既担负扫地的工作,也要把我丢下的送信事宜扛起来。

我会变成一个式神,去为了平安京而战斗,去和同样辉煌的式神成为朋友,忘记送信的枯燥生活,忘记陪在我身边的另一个笨笨的、追着被我吹散的花瓣跑的小纸人。

我忽然意识到,他应该也拥有和我类似的经历,站在桔梗印中央,却因为某种我不知道的原因,沦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扫地工。

可是,这寮里却并不需要这么一个角色。

所以……他又是为了谁,站在这个院子里的呢?

我没有想明白。月光下,他头顶的小红缨晃了晃,像是对我告别,然后……是我眼花了吗,分明没有眼睛,可为什么他脸上,似乎出现了两道浅浅的水痕呢?

在一团杂乱中,我隐约,像是抓到了什么。

可是,似乎来不及了。晴明低沉的咒语在召唤屋中响起——

“急急如律令……”

 

10.

情人节的第二天,也依旧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朗日。

一大早,式神们就又聚在院子里谈天说地了。

三尾和络新妇嗑着瓜子,讨论哪个寮的阿妈做的指甲好看,樱花和桃花往坛子里倒新鲜的花朵酿酒,一边给她们展示指甲上的花瓣图样,烟烟罗戳着食发鬼的腰怂恿他跟源博雅单挑,谁赢了晴明就是谁的,妖琴师在一旁听了觉得好吵,手一重崩断了一根弦,惹得般若哈哈大笑,幸灾乐祸地要去替他拔食发鬼的头发,正巧一目连拿着条秋裤就过来了,说二月天气春寒料峭,摸着那两条光溜溜的大白腿就要往上套,气得般若拍了他一脸鬼面具,不远处,姑获鸟带着童男童女一群小孩子练少年木兰剑,飒飒之声此起彼伏,树荫下,惠比寿、巫蛊师、武士之灵一群老年式神围在一起宣红枪,扑克牌甩得啪啪响。

妖狐很晚才从房间里出来,还一副被糟蹋过的样子。今天没有他的情书。不久后,大天狗也从同一扇门内走出。我这才看明白,原来昨天在神龛门口,他俩不是争执,而是在告白呢。

茨木童子不需要再坐在寮门口要饭了,可他还是很烦恼,因为酒吞不打他,非但不打他,还不许其他任何人打他。

鬼使兄弟上门拜访,给神乐的守口如瓶道谢。

我站在老地方,手里拿着今天的签。我身边,那个拿着小扫把的家伙依旧在傻乎乎地扫着地。

曾经,我以为我对这寮里的事了如指掌。但昨天我发现,原来这寮里,还是有一些我所不知道的秘密的。

比如说,那段日子,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妖狐都会从房间里溜到院子中,找我身边那个扫地的把早上被自己亲手撕碎的情书要回去,一片一片地重新拼起来,粘好了,爱不释手地看一遍又一遍。

再比如说,这寮里的第一片酒吞童子碎片,是在一个夜晚被从隔壁寮抛进院子里,然后,被我身边那个扫地的无意中扫到,然后交给晴明的。

还比如说,昨晚那两个小婴灵说到他们是兄弟时,鬼使白大人就已经拿出两个小包子打算替他们充数了,只不过在鬼使黑大人想出了红绳的方法后,那两个小包子就被他悄悄炸掉了,溅了一地的灰。

别问我是从谁那里得知这些秘辛的,反正我就是知道。

我还知道,我们小纸人从出生起——确切地说,是剪成人型,并在头顶扎上赋予生命的小红缨起——就都是带着各种各样的使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有的,是成为茨木童子那样强大的妖怪,有的,是为了别的妖怪的成长铺路,总之,SSR也好,N也好,平安京有今天的繁盛,离不开我们纸人家族。

我想,我的使命,就是为这些光荣的式神们传递消息,沟通感情。

可别小看这份工作,没有我,平安京要多出多少条单身狗呢!

不过,我还是有不知道的事——

喂,你当初放弃了成为式神的机会,站到这院子里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真可惜啊,寮办连CV都不肯给我们请一个,否则,我就可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同时,我也可以告诉他昨晚召唤阵里,我临阵脱逃的原因。

可不是因为胆小哦,而是因为……

情人节到了,我想送给他一个男票。

不过,不会说话也有不会说话的好处,这样,我就可以什么都不跟他啰嗦。

直接把他抱进怀中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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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纸人情人节快乐~大家也情人节快乐~祝大家都能有温暖的蓝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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